干巴枣三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,家里和街坊邻居都替他急,隔三岔五就有给他保媒的,但都不成。他长得着急,脸过早地出现了道道褶子,身体也单薄,用东北话说:一点都不爷们。女孩子见到他便溜之大吉。日子久了,保媒的邻居大妈没辙,这婚事就一搁再搁。
干巴枣光棍一人倒觉得自在,没事时就把玩象棋。棋盘、棋子被摸得溜光铮亮。每天他抱着棋盘,嘴里叼着自己卷的旱烟到小镇上的广场。

广场上很热闹,有玩牌的,有扭秧歌的,还有跳舞的。干巴枣把棋盘放在假山的旮旯里摊开,那里阴凉,僻静。
干巴枣下棋在小镇上有点名气,大家都喜欢和他对弈,但又都败下阵来。不服输,再战,一直到晚上,干巴枣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就卷起一根旱烟、拍拍屁股说:“天不早了,我回家了。”
看热闹的人里有一个女人,她皮肤细腻、白嫩;身体微胖、水灵。大伙都叫她:“小白梨。”小白梨观棋不语。这里的爷们多,时间久了,大家都混个脸熟,熟了就有点口无遮拦,有事没事时就逗上几句。小白梨不恼不嗔,说深说浅都不计较,男人都愿意和她说话,说她敞亮。
小白梨是单身,丈夫几年前和一个好看的年轻女人跑了。家里没有男人,心里总是空空的。她来到这里也是为打发寂寞的时光。
小白梨不会扭秧歌,也不会跳舞,也只能看会儿棋,渐渐地她似乎也看出点门道,有时也和干巴枣下几局,虽是不敌,但也有奇思妙想,攻城拔寨,弄得干巴枣不得不殚精竭虑地应对。
小白梨每天都来,可这天干巴枣等了很久,没见她的影子。棋逢对手才有意思,干巴枣就像丢了魂。
丢了魂的干巴枣有日子不见小白梨了,心里头就有了心事,人心事一多就上火,干巴枣上火就走眼睛,这几天干巴枣的眼睛瞅啥都模模糊糊的,下棋没有了精神头,对棋少了兴致,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:小白梨来了。干巴枣觉得这是有人开玩笑,因为前几天有人也喊了,但谁也没看见她的踪影,今天还是那多事的人故技重演。他虽然这样想,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头观望。他眼前一亮,小白梨风姿绰约地站在他面前,他揉一揉眼睛,这下真看清了,是小白梨。
小白梨和干巴枣你来我往地在楚河汉界酣战,各有胜负。干巴枣心想:这个小白梨是去哪学艺了,招法奇特,攻守巧妙。快到晚上了还没分出输赢,大家觉得这样厮杀没有看头,有人说:你俩赌一把吧,一决高低。孤男寡女的能赌什么呢?可有人在心里想:孤男寡女的赌才有意思。也不知道是谁出个馊主意说:谁赢就把对方领家里去。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。小白梨的脸不红不白地说:“如果我赢了,我家的床腿坏了,你给我收拾收拾;如果我输了,我给你家当几天保姆。”干巴枣听她这样说,觉得公平,就摆好棋子。没走几招,干巴枣就丢个炮。干巴枣觉得情况不妙,瞅准机会用车吃小白梨一个马。几十个回合下来就是残局,关键时刻,小白梨不小心走了个漏步,干巴枣抓住时机来个绝杀。
小白梨干脆利索地说:“吐口唾沫是个钉,我给你家当保姆去。”说是说,做是做。没等小白梨去他家做保姆,干巴枣先拿起凿子、斧子等木匠工具到了小白梨家。干巴枣从小学过木匠,他去小白梨那儿心里还有话说,他想问问,下棋本来她是赢的,为什么最后一招让他?
干完活,小白梨烧几个硬菜,干巴枣喝点酒就把心里想的话借着酒劲和她说了。小白梨拾掇着饭桌一直没有抬头看他,自言自语地说:“你那点本事,我还能让你一个马。”干巴枣不服,在小白梨的家里摆上象棋,厮杀到深夜,干巴枣输多胜少。也许是酒劲没过,也许是干活累的,干巴枣有点晕乎,不知不觉地倒在炕上打起了呼噜。
人们似乎洞察出干巴枣与小白梨棋局里的微妙变化,喜欢看他俩下棋,琢磨这棋盘里的玄机;也有些人早就想好了,再看见他俩下棋一定要替小白梨支招,决不能让干巴枣赢。
有人看见干巴枣肩挎的棋盘换成了木匠工具箱,他把木匠的手艺重新捡起来,不久还开了个装修公司。也许是经常干活的原因,身体强壮了许多,气色也好了,说起话来有了底气,很有爷们样。这时候人们都喊他:经理。小白梨亲昵地叫他:当家的。
有件事一直令干巴枣不解:小白梨的棋艺咋提高得那么快呢?夜深人静,他问小白梨。小白梨笑而不答,手却在枕头底下摸索着什么,干巴枣抢过来一看,是一本很旧的书,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上面写着《橘中秘》。他疑惑地看着她。小白梨把头靠过来说:“你听说过以前小镇上的棋王马三吗?那是我爷爷。”